她话里有话。
葛枫歪着脖子看她，问：“妹妹，你几个意思啊？”
潘元荷一愣，没想到他会这样跟自己说话。平时恭维的话听多了，这样也别有一番风味。非但没惹来她的讨厌，反而提升了好感。
潘元荷问他：“你不惜入赘接近潘家到底为的什么？难不成真的喜欢表姐吗？”
葛枫突然看向她一言不发。
潘元荷只感觉自己仿佛在被一头猛兽盯着，背脊发凉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葛枫收回目光，笑道：“那当然了，天地可鉴，我最喜欢我家亲亲娘子了。”
说完不再理她。
望着这个男人的后背，潘元荷深呼了口气。心里对表姐的嫉妒，更加深重了。
他们到了。
这店子村果然如魏康所言，是深处在深山当中。穷乡僻壤，连条像样的道路都没有。
踩在这潮湿泥泞的地面上，连马都降低了速度。
刚一进村，一群孩子簇拥了过来。“先生先生”的喊叫个不停。
唤烟下马，牵着孩子的手笑道：“最近的功课温习了没有？有没有听老先生的话？”
孩子们跟他熟，唯恐别人抢了话，自己说慢了，都说：
“温习了，老先生很好。”
孩子们遥望，都不见那个人，便问：“那个胖胖先生呢？”
他们指的是王清乐。
唤烟笑道：“胖胖先生生病了。”
说到此处，孩子们齐声哀鸣，实在是扫兴。
“不过……”
唤烟话音一转。
“胖胖先生没来，但是来了一位高高先生。”
他看向葛枫。
葛枫一米八五的身高，在孩子们眼里，确实是“高高先生“。
孩子们围了过去，问：“高高先生，你也会弹琴吗？”
葛枫站在孩群当中不知所措，只是一个劲的傻笑。
他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种环境，不知怎么开口。
孩子们吵嚷着要带新来的高高先生去书堂，争先恐后。唤烟道：“六叔伯……”
葛枫点点头，意欲跟上。
潘元荷跟在旁边，看着葛枫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，出声询问道：
“表哥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葛枫道：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。”
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……”
潘元荷怔怔出神，嘴里念叨着这句话。紫鹃轻轻推了她一把，提醒道：
“小姐……”
人已经走远了。
潘元荷回神快步跟上，只听前面传来一句爆言：
“这狗X的世道！”
说是书堂，其实也不过是拿干柴搭建起来的一间茅草屋。为了看上去些许有点体面，象征性的垒上几块泥砖。
到了这种地方，二顺不想让姑爷受了委屈，怕他不习惯。谁知葛枫丝毫不介意。
潘元荷命令紫鹃擦拭桌椅板凳，葛枫倒是直接大大咧咧的坐下。没有半点架子。
很快，他就跟孩子们打成了一团。
孩子们要他也像胖胖先生那样弹琴。他们说：
“胖胖先生可厉害啦，他可以弹出很多动物的声音。”
“高高先生，你为什么不弹？难道你不会？“
葛枫大手一挥，喊道：“那玩意有什么可弹的！”
他是真不会，可是又不想在孩子们跟前丢脸。又说：
“我教你们唱歌！”
听说要唱歌，孩子们把弹琴全然忘在脑后，催促他快唱。
潘元荷知道表哥会唱歌，也往他那里挪了挪凳子。
葛枫清了清嗓子，唱道：
“猴哥，猴哥。你真了不得……”
这是什么歌？潘元荷不解。
可是孩子们就吃这套，都在询问葛枫“猴哥”是谁。
葛枫故作神秘的说道：“猴哥他呀，本事可大着呢。”
于是，他开始讲起了《西游记》。
……
渐渐的，人们被这新奇玄幻的故事吸引住。
就连潘元荷也沉迷在其中，这猴哥，果真威武。
“猴哥正跟杨戬打的难舍难分，可天上的神仙坐不住啦。认为自己很没有面子。于是太上老君拿出金刚琢，就这么一丢，猴哥晕了。”
讲到此处，众人义愤填膺。
“这太上老君太卑鄙啦！”
“就是就是，竟然偷袭猴哥。”
正当众人为猴哥打抱不平的时候，只听外面有孩子喊道：
“我娘才不会偷人家的东西！”
不知怎么回事，葛枫丢下一屋的人出去。
只见一个孩童的背影，抹着泪淌着泥往家跑。
老先生正训斥着另一个孩子。
“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同窗！还不快去跟小虎道歉！”
孩子撅着嘴，略显委屈，攥着小拳头，满身是泥。显然是刚刚跟跑掉的孩子干了一架。
老先生看到葛枫出来，施礼道：“先生。”
葛枫可受不起这礼，连忙回礼把老先生搀住。
老先生知道他是王清乐的兄弟，能跟这种大儒做兄弟的人，论学问，他应该如此。
可葛枫自己心里清楚，自己狗屁不是。何德何能受此大礼？
老先生年近六十，总想着自己时日无多，陪着这群孩子读书就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事。
葛枫问道：“老先生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原来那跑掉的孩子名叫刘虎。父亲在他出生的时候病故，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。
可是近来不知为何，母亲频频让出自家的土地，既不变卖，也不换银。
所以孩子们之间便拿这个寻玩笑，说他娘偷了人家的东西，现在遭到报应。
原是孩子们之间打趣的玩笑话，可小虎心系着娘，容不得他们说娘的坏话，所以才大打出手。
得清原委，葛枫走到孩子面前，蹲下身询问道：“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？”
孩子点点头。
葛枫摸着他的脑袋笑道：“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。”
重新回到屋内，葛枫的听众却都因为他离席而感到不满。葛枫笑道：
“好啦好啦，下次再讲。”
孩子们问：“高高先生，你什么时候再来？”
葛枫笑道：“你们想我的时候就来啦。”
孩子们嗤嗤笑了起来：“那我们天天想你。”
这才待了多长时间？
潘元荷问：“表哥，你要回去了吗？”
葛枫摇头道：“不，我改变了我的目的地。现在去家庭访问。”
“家庭访问？”
潘元荷不解。
葛枫回头笑道：“既然他们叫我一声先生，那我肯定不能辱没了这个称谓。”
先生啊……
何其沉重的一个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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